她猜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,心中转着念头,人已急急走到门口,向屹立在门口的大哥低声问道:“大哥,是你找我?” 这位在江湖上有“铁色毒神”之誉的四川唐门第二十八代的掌家主人,此刻正神色复杂,浓眉紧蹙,粗犷的脸上,本令人有威猛的感觉,而现在却阴沉得怕人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他正是唐秋霞唯一的大哥唐义,虎目炯然地望了望唐秋霞片刻,倏然低声吐出一声叹息,轻声道:“大妹子,你知道我始终不同意你与杨逸尘的婚事……” 唐秋霞听兄长劈头就是这句话,心头猛然一震。 她当然了解,这位胞兄为了自己爱上杨逸尘,曾坚决地反对过,但经不住自己的执拗,不得不答应。 这一点也是杨逸尘所以极少出后园的缘故,盖他极力避免与自己胞兄接触见面,以免不愉快! 不过,事情终究算过去了,杨逸尘在事实上已是他的妹婿,自己的丈夫,而现在还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是干什么呢?有什么作用呢? 唐秋霞的念头未落,只见胞兄唐义已接下去道:“……只是爹娘临死时,要我好好照顾你,不能使你伤心,所以我不能坚持反对你,现在麻烦来了,你自己好好应付……” 说到这里,他那语声突顿,一指门口的白衣少妇,提高声浪道:“这位就是终南纪瑶屏……” 唐秋霞一听“终南纪瑶屏”五个字,心头猛然大震!这时她才明白兄长说这番话的来由了。 可是她念头未落,纪瑶屏已脸色一沉,尖声笑道:“唐当家的,这位大概是令妹了,但贱妾要找的是杨逸尘,你把令妹请出来做什么?” 唐秋霞震惊之下,弄不懂纪瑶屏怎会得讯找到此地来的?想起江湖传言,下意识地感到对方莫非是为了找杨逸尘欲报父仇? 她以前对纪瑶屏本怀着一份同情心理,此刻停了停神,忙盈盈一福道:“原来是纪女侠,请问找杨相公有什么事?” 纪瑶屏并没有把唐秋霞的温顺放在眼中,此刻她眼见大门口喜灯高挂,尚未取下,心中早已知道来迟了一步。 感觉上犹如万箭钻心,欲哭无泪,哪还有好脸色给唐秋霞看,顿时厉声道:“你叫杨逸尘出来,有什么事我自会对他说!” 唐秋霞脸色一变,沉声道:“有什么事女侠对我也是一样,我唐秋霞可以完全担待。” 她感觉到自己庇护丈夫是义不容辞,但是这一番话,更触伤了纪瑶屏的情怀,顿时神色悲痛而凄厉地喝道:“你凭什么?” 唐秋霞娇容神色又是一变!她料不到纪瑶屏对自己竟这般横蛮,这刹那,往昔对她那份同情之心,立刻破坏无遗,冷笑一声,沉静地回答道:“杨相公已是我的丈夫,夫妻同命,你认为我能代表丈夫作主么?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纪瑶屏脸色铁青,身躯微微颤抖,发出一声尖笑,以讥嘲的口吻说道:“好一个你的丈夫,你知道我是他什么人?” 唐秋霞冷冷道:“我当然知道,江湖上传言,你在这十八年来矢志不忘与我相公的仇恨——” 语声微顿,语气缓和了一些,转变语锋、叹道:“对昔年尊府惨变,令尊仙逝之事,我唐秋霞虽不太清楚,却非常同情你,但杨相公已是我的丈夫……” 话来说完,纪瑶屏却被“丈夫”二字,一再刺得心头酸苦,截口讥笑道:“听说杨逸尘神志不清,已成疯子,我纪瑶屏不懂,你唐姑娘怎会爱上一个疯子?再说对这件婚事杨逸尘有表示意愿的能力么?” 唐秋霞微微一笑道:“女侠问得好,不瞒你说,拙夫神志早已完全恢复正常,不过因他心病初愈,受不了刺激,为了避免他旧病复发,我所以没有敢叫他出来,这点,希望女侠能够原谅,故若有什么事,我唐秋霞只有一肩承当。” 纪瑶屏一听杨逸尘精神已恢复正常,心中不知是惊是喜,但听唐秋霞说完,心头酸意更甚,冷笑道:“唐姑娘,你以为我找杨逸尘是为了报仇么?” 唐秋霞淡淡道:“尊意不敢妄测,但我相信江湖传言,绝非子虚!” 纪瑶屏觉得在这种情形下,不用一点心机,是不行了,否则会师出无名,理亏而完全立不住脚。 于是凄惨地长笑一声,道:“江湖传言误了我十八年,却误了你一生,想不到你还这么深信不疑。” 唐秋霞不由一怔,讶然问道: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难道你不是找拙夫报仇的?” 纪瑶屏尖锐地大叫道:“唐姑娘,看在我们同是女人,我不愿粗言伤害你,但希望你别把‘拙夫’二个字挂在口上,老实告诉你,我此来是欲与逸尘破镜重圆……” “破镜重圆?”这句话,不但唐秋霞大吃一惊,就是一旁静观情势发展的唐义也不由讶诧欲绝。 这位唐家的掌门人此刻再也沉不住气,沉声插口问道:“破镜重圆,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纪瑶屏冷笑一声道:“你们是假的不懂?还是真的不懂?嘿嘿!其实你们早该打听清楚,杨相公是我的丈夫,男人虽能娶三妻四妾,但多少应该先求大妇同意,然而你们却不把纪瑶屏放在眼中,告诉你们,我自信气量尚能容人,但你们这么偷偷摸摸地抢我丈夫,却使我吞不下心头这口冤气!” 其实,纪瑶屏虽说得理直气壮,但心内不免暗暗自歉,可是眼前,她知道若不用这番谎话先唬住唐家,自己就根本没有立场对人声讨。 命运使她饱受凄凉,一错再错,弄成现在这种局面,为了纪昭洵,为了已发出去的红帖,她已不得不极力争回杨逸尘,否则将贻笑天下,自己也没有面目活下去。 然而唐秋霞兄妹听完这番话,顿时大吃一惊,双双变色,唐秋霞首先脱口叫道:“你胡说!” 纪瑶屏冷冷一笑道:“我什么地方胡说!” 唐秋霞气得娇躯发抖,厉声道:“你们纪家的人,十八年来丝毫未对拙夫放松,极欲报仇,这点江湖上谁都知道。” 纪瑶屏冷冷道:“传言不值一驳,不谈也罢!” 唐秋霞接口道:“就算不谈传言,我唐秋霞遇到杨相公时,他已精神失常,且中剧毒,及后疗愈他的疯症重毒后,他亲口告诉我,十八年浑浑沌沌,不知身在何处,而且十八年来,也未闻你与他有过什么婚礼,你现在这种诈*之言,以为我们能相信吗?” 纪瑶屏冷笑道:“我说的话,是真是假,自有人证实!” “谁证实?” 纪瑶屏峻声道:“当今少林掌门人及少林全寺千余僧侣。” “铁面毒神”唐义脸色又是一变,沉喝道:“什么时候?” 纪瑶屏回答道:“三个月以前!” 唐秋霞顿时大愕!三个月以前岂不正是自己深夜路过嵩山,一念生怜,搭救杨逸尘的时候么? 对杨逸尘昔年情变及嵩山中毒的经过,她为了避免引触杨逸尘的伤怀,所以并没有详细问过,自然也不清楚,但她在查证时间上却知道纪瑶屏是在说谎。 但是纪瑶屏为什么要说谎呢?唐秋霞脑中微一思索,立刻连想到杨逸尘在少林寺中毒的那件事上去:“莫非她与少林寺有着不同寻常的深交,故而说动的少林僧,算计杨逸尘,那次恰好遇上自己,弄得功败垂成,所以现在闻讯而来,欲用这种借口*着逸尘出面,把他套回去再下毒手!” 这一想,愈想愈对,不由立刻冷笑一声道;“纪瑶屏,你根本是撒谎,不论你是安的什么心,我唐秋霞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,要拙夫出来是办不到,有什么问题,我唐秋霞决不逃避!” 她因有了那种想法,所以愈发不愿让杨逸尘露面,语气中已充满了僵硬的表示。 唉!这位“慈心毒观音”虽然冰雪聪慧,岂知这次完全料岔了道儿,当然主因在不明其中曲折的经过。 但这番话却使纪瑶屏更怒了,她觉得此刻形势,已非用话能够解释清楚的了,对方唐秋霞既已与杨逸尘举行了大礼,同床共枕,决不会因自己三言两语把杨逸尘交出来。 这刹那,她混乱的神经中,倏萌起一条杀机,她觉得唯有硬闯流血一途,再无其他解决办法。 杀机一萌,她再也不作无谓之言,反手探肩,呛当一声,长剑业已出鞘,黛眉一挑,目显凌光,寒声道:“唐姑娘既不愿让杨逸尘亲自出面,我说不得只有凭手中长剑,亲自找他一谈。” 唐秋霞还没有回答,一旁的唐义已横身当中,沉着脸冷笑道:“纪瑶屏,咱们最好别扯破脸说话,四川唐门并非易欺之地。” 纪瑶屏厉声道:“不交人就动手,我纪瑶屏如今非要见到杨逸尘不可!” “毒神”唐义狂笑一声道:“好,你就动手试试,看你是否能越雷池一步?”说话中,双手已从腰中抽出一只“蛇行镢。” 在门口的唐门弟子一见“毒神”唐义动了真怒,战势一触即发,神色皆是一紧,纷纷退开,但目光齐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仗剑而立的纪瑶屏,充满了仇意。 这刹那,纪瑶屏心头不禁一凛。 她吃惊的并不是这位唐家掌门已接上了岔儿,而是那对“蛇行镢”,纯钢弯曲的镢锋蓝蓝的,显然充满了剧毒。 但她此刻已萌了拼死一闯之意,心想只要闯进去能见到杨逸尘,死又何憾?凛意一起即消,一声尖叱,剑凝寒虹,一招“破风逐浪”,向唐义当胸刺去。 唐义一声冷笑喝道:“来得好!”双镢一分,右拨剑尖,左点腰际,一招二式,疾驰而出,上手就是唐家绝学“怒涛八式”。 这边刚动上手,门外远处七条人影疾掠而至,那七条人影如风飘落门旁,个个僧袍飘拂,竟是七名老僧,当看清情势,个个神色一黯,眉头一蹙! 这批高僧,就是少林掌门及达摩五老等。 他们并不是因见纪瑶屏动上了手,感到麻烦,而是见了门楣上高挂的喜灯,也知晚到了一步,因此觉得情势益发不可收拾。 当先的百智方丈立刻沉声道:“二位快住手!” 这时纪瑶屏退身避镢,正想变招,闻声疾闪三尺,收剑秀目一瞥,心中顿时一喜。 对少林掌门人随后赶到,本是她意料之中的事,忙招呼道:“原来少林方丈到了!” 可是少林僧的出现,却大出唐家兄妹意料之外,这些少林高僧,名闻天下,又有谁会不识。 “毒神”唐义目光一瞬之下,顿时怔了一怔,收镢一拱手道:“想不到掌门人及五老联袂驾临,不知有何赐教?” 百智方丈合什低涌了一声佛号,道:“唐施主,老衲无事不登三宝,此来仅有一事相求!” 唐义强作笑容,道:“什么事竟使掌门知客及五老联袂光临,请说!” 百智方丈道:“请问杨逸尘可在尊府?” 一听此言,唐义已知道少林方丈的用意,心头顿时一沉,皱眉回答道:“不错!” 百智方丈肃然合什道:“老衲想要求施主请杨施主出来一见!” 唐秋霞立刻抢着道:“办不到!” 由于她知道杨逸尘昔日是在少林中的毒,此刻又见少林掌门及达摩五老随着纪瑶屏赶到,由于各种情形凑合,使她益发相信自己刚才认为纪瑶屏与少林寺串通一气,要害自己丈夫的想法没有错。 可是由于唐秋霞口气僵硬,少林百智禅师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变,纪瑶屏却立刻尖笑着厉声道:“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这般无耻的女子,硬抢了我的丈夫,还像蛮有道理似的。” 唐秋霞更怒了,心头一横,厉声道:“别臭美,杨逸尘会是你丈夫?嘿……” 她还没有说完,唐义却沉声阻止道:“大妹子,镇静些!” 转目对百智方丈沉声道:“据说杨逸尘与纪瑶屏已经成婚?且由方丈作的证,此言确否?” 百智方丈在纪瑶屏插口时,已暗暗皱眉,只是不便有所表示,此刻闻言更是心震…… 但先前对杨家堡的人承认了,此刻自不便再否认,顿时点点头道:“确有其事!” 一听这番话,纪瑶屏暗中大喜,她觉得只要少林寺站在他一边,事情大有可为,可是“毒神”唐义却诧然变色,紧盯着道:“方丈一代高僧,该知佛门不打诳语!” 百智方丈顿时又是一震!这句话像箭一般,刺着这位高僧的心灵,使他不禁暗暗长叹起来! 自幼出家至今,他自思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之事,行事处处按着佛门经典,不敢稍逾一步,想不到临到头来,却因昔年一念为善,种下今日风波,被*得不能不欺心使诈。 他想:这是为什么?只不过当初见杨逸尘慧根独具,与佛有缘而已,但禅机虽现,未来却仍在未知之数,孽尚未渡,麻烦先至,这又是何苦? 百智方丈心头一阵慨叹,一时之间,却不敢肯定地接下唐义紧盯之言,可是一旁的知客僧慧觉却觉得势*如此,既已作了决定,就不该再犹疑,立刻代百智方丈回答道:“唐施主,说得好,敝寺方丈既然承认,自是根据事实,不会作欺人之言!” 唐秋霞冷笑道:“欺人倒没有什么,但是自欺于心,只怕各位高僧以后魔障丛生,今生再难以修得正果。” 好厉害的话,慧觉僧纵然智机深沉,也不禁神色变了一变,肃然沉声道:“女施主语语惊心,但不知意何所指?” 唐秋霞冷笑着反问道:“大师难道还不明白?” “贫道确不明白!” 慧觉不得不明知故问,沉声道:“女施主所知的事实又如何?” 唐秋霞慢条斯理地道:“据那纪瑶屏说,她与拙夫成婚在三个月以前由贵寺方丈主婚,嘿嘿,可是事实是三个月前,拙夫却精神失常,身中剧毒,深夜狂奔,攀车求助,关于这点,不知高僧作何解释?请问是何人下的毒?为什么要施毒于一个疯人?” 一句盯着一句,接连是三个击中关节的问题,话虽未明显指出,但语意已不言自明,听得慧觉心惊肉跳,几乎不敢再接话。 但慧觉僧不愧是少林全寺的“诸葛孔明”,为了少林声誉,为了圆满掌门人的决定,他唯有横下了心,沉声道:“贫僧不知道这件事,要不知道杨施主中过毒,自无法答复女施主之言。” 他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。 “哈哈哈,不知道!”唐秋霞气怒得尖笑起来:“大师不知道,但是却有一个人知道。” “谁?” “就是拙夫杨相公!” 慧觉本已心惊欲绝,闻言心头微松,思念一转,顿时计上心头,微微一笑道:“女施主之言未免矛盾,既知他昔日曾长时期变疯,该知道一个疯人的话,实有斟酌之余地,纵然已经痊愈,但往昔的记忆,终究是模糊的,他的话怎可尽信。” 唐秋霞哼道:“但证诸事实,我相信他说的并不假!” 慧觉脸色一沉道:“杨施主怎么说?” “拙夫说是在少林中的毒!” 慧觉故作怒容,道:“杨施主竟敢诬蔑少林?贫僧要与其面对面对质!” 唐秋霞脑筋也不笨,闻言嘲笑道:“大师何必兜个大圈子才说明意图,我说过办不到就是办不到!” 一番将计就计之言行不通,使得慧觉也大伤脑筋起来,百智方丈微叹一声道:“女施主千万别误会,老衲求见杨施主,实在并无恶意。” “既无恶意,方丈对唐秋霞说也是一样。” 百智方丈犹豫了!他怎能说出此来原来是为了要促进杨逸尘与纪瑶屏误会冰释,破镜重圆呢? 这番利害攸关之言可以与杨逸尘当面详细解释,却万万无法与唐秋霞说,因为若说出来,又将置对方于何地? 本来一件很单纯的事,却因晚到了一步,未及阻止这位少女与杨逸尘的婚事,变得万分复杂,进退维谷起来,但若不使杨逸尘重投纪瑶屏的怀抱,自己对杨家的承认,岂非还是等于谎言? 这位名高望重的当代高僧慈目注视着“慈心毒观音”唐秋霞,心头又是一阵慨叹!觉得自古以来,当真红颜皆是薄命? 在焦灼及慨叹中,百智方丈只得沉声道:“实不瞒女檀越说,老衲此来,是想与杨施主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,使你与纪檀越能和平相处,共事一夫。” 此言一出,唐秋霞不由大感意外!她黛眉轻皱,注视着百智方丈的脸上,分辨不出这番话,是真是假。 但不论是真是假,她觉得自己决无法办到,就以纪瑶屏那种横蛮的神气,就使自己受不了,于是她冷笑道:“想不到高僧竟充起媒婆来了!” 硬的不成,软的也不成,百智方丈微微恼了,沉声说道:“女施主,老朽说过,绝无恶意,难道还不让杨施主出来一见么?” “我说过不行就不行!”唐秋霞平日个性虽温顺慈和,这次却发了四川人的蛮脾气。 百智方丈神色一变,道:“若施主再固执,老衲被*只得硬闯了!” “毒神”唐义一见少林方丈动了真怒,心头顿时大震,他估量对付一个纪瑶屏,自无问题,但加上一个少林方丈,绝对拦不住,何况还有达摩五老及知客僧,这些都是功力深奥,在武林中极少敌手的人物! 他念头一转,立刻沉声喝道:“大师,可否等待片刻!” 百智禅师一怔,遂点点头,“毒神”唐义目光一扫,向二旁唐门弟子打了下眼色,轻声对唐秋霞道:“大妹子,先退到大厅再说!” 唐秋霞意会兄长要做什么,遂点点头,于是门口八九个唐家弟子默然地转身,迅速地过了一片十丈左右广阔的平沙场子,进入大厅。 “毒神”唐义押在最后,却并未直接进大厅,双手一负,在广场中踱步了一周,似心事沉重,委决不下,一圈踱过,像已决定了什么,一顿脚也进入了大厅。 百智方丈眼见这种情形,颇为奇怪,一时之间,摸不透唐义的用意何在。撤走门口所有弟子要自己等,是表示已准备请杨逸尘出来呢?还是另有其他阴谋呢? 这位高僧静静站着,因为自持身份,不愿逾越常礼,以免陷人以口舌,但一旁的纪瑶屏,却已开口道:“方丈大师,我看唐义不怀好意,另有诡谋,此刻若不冲进去,还待何时呢!” 百智方丈白眉一皱,冷冷道:“纪檀越最好能平静一点,鲁莽行事,无补于实际,反会促成僵局!” 纪瑶屏冷哼一声,默然不言,她心中盘算过,单凭自己对付唐家,实无什么把握,现在有少林和尚出头,乐得先袖手旁观,坐待其成! 于是在静待中,时间如水一般溜过去。 唐家庄内庄外,呈现一种奇异的沉寂。 在唐家前厅中,“毒神”唐义在进入厅门后,立刻吩咐弟子们准备兵器,显示出已准备一战。 唐秋霞神色则充满了忧虑,望着兄长调兵遣将,心头有一份无言的感激,她知道兄长不惜将唐门百年基业孤注一掷,完全是为了自己。 “毒神”唐义在调振定当后,倏对唐秋霞道:“大妹子,你暂时镇守大厅,愚兄到后面去一下!” “我?”唐秋霞不由一怔! 唐义沉重地道:“那批和尚自恃身份,一时之间,谅不至有什么举动,我在广场中已暗撒下剧毒‘散功追命香’,嘿嘿,任何人闯进来都是死路一条!我进去一下就出来!” 说完快步冲进厅后。 再说后园中的杨逸尘自唐秋霞出去后,独自一人静坐片刻,感到无聊,回头正见银花正在收拾房子,不由问道:“大爷叫小姐出去有什么事?” 银花正在担心前面动静,闻言慌忙回首笑道:“婢子不知道,谅来不会有什么事情?” 杨逸尘轻唔了一声,觉得既没有要紧事,刚才又为什么匆匆忙忙的奔走?他顿感到银花言行矛盾,不由奇怪起来。 四周倏然变得异常静寂,一种空虚的感觉,蓦地袭上杨逸尘的心头,他倏想起唐秋霞出去这般久,怎么还不回来呢? 就在他沉思中,小楼外倏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,还未等他探首张望,履声已上了小楼,他愕然抬头,方迎到门口,房门倏然推开,只见唐义神色凝重地昂然而入。 “啊!是唐兄——”杨逸尘大感意外地招呼着,一时摸不到头绪,心想:这是怎么一回事? 却见唐义挥退了银花,冷冷一拱手道:“逸尘,愚兄此刻有言不吐不快!” 杨逸尘忙抱拳揖让,道:“唐兄,彼此已为一家人,请直言无妨!” 唐义点点头道:“你还记得愚兄以前一再不肯答应舍妹嫁你之事么?” 杨逸尘一怔,不知怎么接口,却见唐义沉重地接下去道:“以后经不过舍妹一再苦求,以死相胁,使得我做兄长的,不能不顺从她的决心,但是你知道我反对你的理由么?” 杨逸尘愕然摇头。 唐义冷冷说道:“现在我可以告诉你,昔年纪家庄的事,江湖上对你的名声,批评得并不好,因此我是恐怕我妹子会遗恨终生。” 杨逸尘脸色一变,旋又长叹一声道:“若以世俗眼光来看,我杨某确是一无是处,但撇开礼数不谈,我何尝有错?至于对令妹,逸尘承重生之恩于前,复蒙委屈下嫁于后,杨某终一生不能报德于万一,又何敢使她终生遗恨,唐兄,你的话使愚弟莫测高深了!” 唐义神色凝重地道:“你能明白我妹子对你的情意就好,现在我可以告诉你,纪瑶屏来找你了!” 第 六 章吊影散作千里雁 “纪瑶屏?”杨逸尘心头大震,一时五味俱呈,不辨酸涩,呐呐道:“她……她来此做什么?” 唐义目光炯然地道:“用意莫测,但我对你昔年之事,略有所闻,不得不先为我舍妹打算一番!” 杨逸尘肃然一揖,道:“唐兄,往者已矣,来者可追,对纪瑶屏,我杨逸尘自信没有亏她,春梦一场,只能凭添怅惆,却不会影响我对令妹忠忱报答之心,杨某今后一生,若负令妹,天下不容,谨此为誓,唐兄可以放心。” 唐义听完这番话,沉凝的脸色,才露出一丝笑容,一拍杨逸尘肩膀:“如此愚兄放心了,妹夫,上前厅去。” 在四川唐府的大门外,少林方丈百智禅静静地等了半个时辰,不但庄内没有丝毫反应,展目望去,连人影子都看不到半个。 百智禅师在愈来愈焦灼的心情中,有点愠怒了。 在武功而言,因是天外有天,人上有人,这位少林高僧不敢自诩为天下第一,但在武林中的地位声而言,他自信当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。 可是现在竟被人冷落在门口,不闻不问,不说这种滋味不好受,而唐门这份态度,岂非包涵无比的轻视和冷漠。 百智方丈从未尝过冷门羹,此刻已耐不住,一提中气,扬言大喝道:“唐施主,你若再不出来回话,老衲等只好冒昧闯进来了!” 喝声方落,只听一阵尖笑,立刻从十丈远的厅中,隐隐传了出来,是唐秋霞的笑声,接着道:“大和尚,希望你们能平和地退回去!否则就不妨闯闯试试,告诉你,少林七十二种绝技虽名震天下,可是别忘了唐门却也有七十二种绝毒,中人无救,若大和尚们坚持要闹翻,咱们不妨比一比!” 百智方丈脸色顿时一变,扬声道:“唐施主,可否容老衲进府一谈!” “随便,大门开着,没有拦着大和尚,只要你们不怕死,尽管请进!” 沉默半天的纪瑶屏对百智方丈淡淡地冷笑道:“方丈,我说如何?那唐义果已在这院子中做了什么手脚,看样子刚才不跟着冲进去,现在已晚了!” 百智方丈神色接连数变,长眉连挑,冷冷道:“少林门户,若被这种空无一人的形势所吓退,威严何在,好歹要闯上一闯。” 慧觉僧立刻上前几步接口道:“掌门师尊及五位师叔暂且静待,让弟子先去开道,若无意外,弟子再向师尊师叔呼!” 百智方丈点点头,沉声道:“那么慧觉,尔千万小心,注意一切东西,千万别用手碰,进门立刻以莲台功,离地二寸蹈虚前进,屏住呼吸,等人了大厅,才回头招呼!” 慧觉领命立刻一提真元,施出佛门上乘轻功“莲台功”,双足平着离地二寸,一步步向庄内大厅走去。 由这些地方,可见少林绝学果然不同凡响,精奥无比,只见慧觉此刻肩不动,步若浮云移月,尘埃不起一步步接近大厅。 四周静寂无比,大厅门户半虚掩,更是没有一丝动静,这种奇异的现象,更使得慧觉丝毫不敢大意,但他目光巡扫,却看不出一丝异样。 再长的路。也有走完的时候,慧觉就在这种毫无阻拦下到达大厅口,这刹那,他暗蓄真力,右臂一扬,发出一股柔劲,推开虚掩的厅门。 厅门方启,厅中蓦响一声大喝:“打!” 四柄长剑,如灵蛇一般,突地穿门而出,向慧觉僧当胸疾刺而到,剑锋暗发,劲气寒骨,出势之成,无与伦比。 这种突袭,可说是在慧觉意料之中,也可说在意料之外,敌情不明之下,加以看出剑畏剧毒,慧觉岂肯硬挡,怒喝一声:“无耻之徒,竟敢暗算!”身形却疾速飘退一丈,落下场子中。 可是他这一开口,屏不住呼吸,鼻中立刻闻到一丝淡淡的异香,奇怪!这黄沙铺的广场中,并没有栽着什么花草呀,香从何起呢? 智慧深沉的慧觉立刻感到不对,急忙屏住呼吸。 在大门口的百智方丈及达摩五老一见慧觉遭袭,心中个个大怒,因见唐家防守以大厅为主,以为场中并没有什么问题,六条身影电掠而起,向庄中扑来! 纪瑶屏自然也随后紧跟着。 百智方丈身形一起,口中已喝问道:“慧觉,厅中有多少人!” 慧觉转身一见方丈疾掠而人,顿时大急,闭住的真元,不得不再开口,急急大喝道:“师尊速退,场中有问题。” 一句话,吓得达摩五老及百智方丈骇然色变,凌空倒翻回庄门口,但是慧觉这一开口阻止,不知不觉又吸入一口香气,顿觉得全身升起一股懒洋洋的感觉,神思昏昏,他顿时大惊,猛提一口真元,欲倒纵回大门口,哪知在一提真元之下,更加骇然,盖在这片刻功夫,身内的真元,竟已无法凝聚。 就在这时,庄门口的百智方丈已大声问道:“慧觉,尔如何了?” 慧觉还未开口回答,唐义倏出现厅门口,冷笑着扬声道:“这位大师已中子独门的‘散功追命香’,若无解药,二个时辰内,散尽功力,一个时辰后,抽搐而亡。” 百智方丈脸色大变,大声道:“慧觉,确是如此么?” 此刻慧觉转身踉跄向庄门口奔去,闻言对百智方丈痛苦地点点头,到了庄门口,立刻盘坐地上,垂帘运功起来,欲以本身的修为,暂时抑制住吸入的毒香。 唐义扬声大笑道:“慧觉大师,本门剧毒,都各具特性,你妄想以运气克制,只有更加痛苦!” 百智方丈厉声喝道:“唐施主,你好毒辣的阴谋!” 唐义提高声浪道:“四川唐门,本以毒驰名江湖,不过我‘毒神’素不以毒害人,除非被*自卫,大和尚,你们自己欺人太甚,咎由自取,能怪哪一个?不过,只要你们自愿立刻退离,唐某自当奉上解药,知客大师的生死,唯在你方丈一念之间!” 百智方丈又气又急,哑口无言,在理上说,“毒神”唐义的确理直气壮,无言可驳,但是那番话,无异是城下盟,堂堂少林岂能屈于剧毒之下,贪生怕死。虎头蛇尾,向你哀求一颗药么? 但若无解药,慧觉岂非死定了? 事实与尊严,在百智方丈心中激烈地交战着,何况至今尚未见到杨逸尘…… 就在这里,冷眼旁观的纪瑶屏觉得不能不开口为少林和尚解窘了,立刻扬声道:“姓唐的,只要你把杨逸尘请出来,少林方丈自然不会耽着不走!” 唐义冷声道:“我妹夫就在大厅中,若你有本事,何不闯进来见他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纪瑶屏倏然仰天狂笑起来,接着尖声道:“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!” 唐义一怔,道:“你明白什么?” 纪瑶屏尖起喉咙大叫道:“我明白你们兄妹根本不敢让杨逸尘出来,唯恐他会走,我明白杨逸尘并不会爱你妹子,否则又何怕接受一次爱的考验?” “哼!谁说不敢!”厅中传出一声尖叫,唐秋霞怒气勃勃地走了出来,身旁跟着的正是杨逸尘。 唐义似乎为了气气纪瑶屏,故意大方地与唐秋霞、杨逸尘缓步走进场中,反正他们已服下了独门解药,“散功追命香”对他三人自不会发生作用。 走到场中,唐义已大声狂笑道:“我妹夫出来了,纪瑶屏,你有话快说,早些死心吧!” 这时的纪瑶屏,若非害怕场中那种无影无形的剧毒“散功追命香”,恐怕早已扑过去了。 十八年来,遭到许多白眼,受了许多冤屈,在此刻一望见丰神朗玉的杨逸尘,顿时化作二行清泉,自秀眸中滚滚而落,良久才进吐同一声:“尘哥……” 这“尘哥”二字似乎包括了无数欲诉的衷情,也似乎包涵了十八年来爱恨交织,无数的委屈,然而下文却被一阵抽搐咽住,只见她双肩起伏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 这边杨逸尘,昔日深受刺激,精神失常,变成一个疯子,但混沌的脑中,纪瑶屏的倩影,依然常常地印刻着,十八年混沌一梦,此刻重逢,也禁不住一阵激动,张口叫了一声:“屏妹……” 可是也在吐出“屏妹”二个字后,顿住了下面的话,接着一声微叹,他倒并不是欲言无语,而是觉得如今情形皆变,瑶屏已作他人妇,自己也是使君有妇,有许多话,说已不宜,不如不说,于是变了话锋,接下去道:“你来作什么?” 纪瑶屏怆然咽哽地叫道:“尘哥,你忘了昔日太乙峰顶的山盟海誓了么?” 往昔的回忆,如潮水一般地涌人杨逸尘的脑际,使他不由长叹一声,道:“昔日不是我的错,纪瑶屏,我在峰顶枯候了七日七夜,最后被你父亲一掌,几乎打碎了我一生,唉,往事不堪回首,何必再提,再说,如今你已罗敷有夫,我也成了家,提又何益?” 纪瑶屏失声痛哭,大叫道:“尘哥,我父亲对不起你,我没有对你不起,再说我并没有嫁给陆家啊!” 杨逸尘神色顿时一震,纪瑶屏的话,对他来说,无异的意外的消息,他念头还未转过来,“毒神”唐义却冷笑一声,接口道:“纪瑶屏,你不必施出狐媚阴谋,想把我妹夫骗回去,谁不知道你想杀他!” 杨逸尘顿时想起唐秋霞告诉自己的话,对于十八年来,纪家的人,积极谋处自己那番消息,他是知道的,因为他向唐秋霞问起纪瑶屏及少林僧来意时,唐秋霞已把心中一番推测告诉了他,也把纪瑶屏为什么要杀他的原因说了出来,当然唐秋霞不会明了后来少林寺那段变故,更不会知道纪瑶屏并非要杀杨逸尘。 所以此刻杨逸尘神色一整,立刻道:“纪瑶屏,听说你此来是欲为父报仇,但我可以向你声明,昔年我绝没有去找过白乐山,对这件事,日后我还要找那白匹夫理论,所以若真欲为令尊雪仇,不应该找我……” 纪瑶屏一怔,唐秋霞却冷笑道:“既然弄清楚了,我倒要问你一件事,三个月以前,我尘哥怎会身中剧毒!” 对于中毒那件事,杨逸尘本仍疑于心底,只因疯病初愈,犹如大梦初醒,旧愁新恨,使他灰心衰颓,懒得追究。 此刻被唐秋霞一提,不由怔然接口道:“秋霞妹,这事与她不相干吧!” 唐秋霞哼了一声道:“怎么不相干,你没见这些少林和尚与她一齐来吧,而你却是在少林中的毒,这种情形,你难道还猜不出来。” 百智方丈沉声喝道:“女施主,你切勿以误会之词,推波助澜!” 唐秋霞冷笑道:“方丈大和尚,你不会否认杨逸尘是在你少林寺中吧!” 百智方丈沉声道:“不错,杨施主的确被老衲收容了十八年!” 杨逸尘大感怔然,讶然暗付道:“我在贵寺有这么长的岁月?”仔细思索,隐隐觉得的确如此。 却见唐秋霞冷笑道:“既然承认,我尘哥中毒之事,大和尚还有什么话说?” 百智方丈沉声道:“并不是老衲下的毒,老衲若有害杨施主之心,不会在十八年后的今天!” 唐秋霞大笑道:“这话我也相信,下毒的人,除了那纪瑶屏之外,不会有其他人,而堂堂少林,若不得你大和尚同意,谁也不敢在少林寺动一动,故若非你大和尚同意,她也没有那份胆,敢在少林寺下毒,大和尚,你还有什么话说么?” 百智方丈几乎答不上话来,神色连变,厉声道:“你完全是一片附鉴之词!” 杨逸尘一见纪瑶屏竟然没有抢口辩驳,神色不由为之一变,道:“纪瑶屏,事实是否如此?” 纪瑶屏摇摇头,悲痛地叹道:“完全不是,不过下毒的人,是家仆纪福!” 百智方丈突然插口道:“杨施主,你是否能相信老衲?” 杨逸尘沉思半响才道:“大师德高望重,有话请说!” 百智方丈合什低诵了一声佛号,才把前后经过的情形,详详细细地说一遍,这番话听傻了杨逸尘,他想不到十八年来经过这么许多意想不到的曲折变化。 但这番话却也使唐家兄妹惊呆了,唐秋霞于明白了一番经过后,首先不安地望着杨逸尘。 她本自信在杨逸尘的心中,占有绝对的优势,可是现在情势整个变了,她不知道杨逸尘在感情上会不会动摇。 由于勾起伤心往事,纪瑶屏又泪如线流,等百智方丈说明,咽声道:“尘哥,现在你明白了么?为了昔日的誓言,为了你孩子将来的身份,我已发出了喜帖,在名义上我们已是夫妻了啊!” 杨逸尘此刻因心情激动,俊目中含满了泪水,闻言不由大窘,一时之间,不知怎么处理眼前的局势。 纪瑶屏为自己受了十八的苦,何况还生了昭洵那个孩子,然而眼前唐秋霞对自己却有救命之恩,何况又是新婚,弃下任何一方,都将成为罪不可恕。 “毒神”唐义一见这种情景形,感到不对,急忙接口道:“逸尘,别忘了你在后园中对我立下的誓言!” 纪瑶屏立刻会意唐义言中之意,念头一转,觉得要争取杨逸尘就在这紧要关头,顿时大叫道:“尘哥,我不要紧,但你无论如何,应该想想昭洵那孩子,他是你亲生骨肉呀,怎能让他一辈子没有父亲?” 百智方丈也朗声道:“老衲千里奔波,也是为了使你杨施主能骨肉团圆,杨施主,你不能再错下去!” 唐秋霞一见杨逸尘复杂的神色,也感到不妙,惶然了。 急急道:“尘哥,我怎么办?你不会不顾我吧!” 杨逸尘受到双方紧*的煎熬,意识又开始混沌起来了,他感到心胸间有一股气,几乎要爆炸出来,偏偏觉得胸前压着二块磐大石头,欲言不能。 蓦地间,他狂吼一声,泪如瀑水而泻,大叫道:“我怎么办?怎么办?”接着又是一声震天狂笑,就在笑声中,人影平空窜起,向庄外疾掠而去。 这突然的变化,使唐秋霞大惊失色,忙急呼道:“尘哥……尘哥……”人也急忙腾空追去。 在庄门口的纪瑶屏自然也大吃一惊,也急急叫道:“尘哥……你要到哪里去……”身形如箭离弦,也急迫而起。 可是唐义在一惊之下,眼见这种情,脑中蓦地掠过一丝意念!必须阻止纪瑶屏,否则自己妹妹必会吃亏。 这念头不过电光一闪而过,他猛然一声大喝,身形也疾掠而起,扬手撒出一把蓝汪汪的唐家独门“七毒砂”。 七毒砂像狂风中的尘雾一样,向纪瑶屏满身罩去。 纪瑶屏想不到唐义会下这种毒手,而且身法这般快,要避已迟,被这把“七毒砂”十十足足,打中全身,一声惨哼,娇躯如风筝断线,坠落地上。 一旁的少林方丈及达摩五老一见“毒神”唐义毒砂出手,神色不由一变。 这刹那,百智方丈陡起杀机,也一声大喝,双掌凝足禅门无相神功,双掌进发,疾向唐义遥推而去。 一代掌门,功力何等高深,这一记无相禅功,含怒而发,威力何异排山倒海,唐义毒砂出手,倏感一股重如山岳般的罡风,已压到身上,匆忙间,双掌一翻,硬拚一掌,但功力与少林方丈一比,何止相差二筹。 只听得双腕咔喳一声,硬生生被震断,一声狂嚎,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,嘭的一声,也摔在地上,心脉五脏已震得寸寸碎裂。 但是他倒在地上,双目余光望见不远地上躺着抽搐的纪瑶屏,嘴角仍露出一丝痛苦的微笑,双眼一翻,气绝而亡。 在他心中,眼见纪瑶屏也将死去,他觉得死还值得,至少,自己妹妹可以去了一个威协。 从杨逸尘旧病复发而遁,到唐义的死,这些惊人的变化,不过发生在一刹那间,却造成了二死二走的悲惨结局。 见百智方丈低诵了一声佛号,伸指凌空指了地上要死未死的纪瑶屏周身七大主穴,沉喝道:“五位长老,快搜药,救人要紧!” 阳光普照着大地,在阳光下,以毒名震江湖的四川唐家,呈现着一片凄惨景象。 少林高僧带着中毒垂危的纪瑶屏走了,临走并且搜取了唐家独门解药,此刻庄门内的广场上,躺着“铁面毒神”唐义的尸体,及几个因阻挡少林僧人人庄搜寻解药时被击伤的唐门弟子。 现在十余个未受伤的唐门弟子正目含泪水忙着为同门治伤,处理善后,有的正跪在唐义遗体旁,含泪吞泣,沉痛地致哀。 他们不但悲痛欲绝,而且也有一份无法言喻的彷徨。 三天前还热闹地办着喜事,现在却变得家破人亡,死的死,伤的伤,走的走。 如今掌门人亡故,唯一继承人唐秋霞追踪杨逸尘,不知去向,正所谓群龙无首,今后该怎么办呢? 就在群心惶惶之际,一阵衣袂飘风之声,凌空而降,那些已成惊弓之鸟的唐门子纷纷抬头,同时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声:“师姑……” 不错,白影如风而落,来的不是别人,正是他们担心着去向不明的唐秋霞。 可是本来神色哀颓,秀眸含泪的唐秋霞一见胞兄已横尸地上,娇容更加灰黯苍白,扑身跪在唐义尸旁悲喊着大哥,放声痛哭起来。 新婚的丈夫没有追回,现在却又眼见这种凄惨的情形,使她再也禁不住这份沉重的打击,于是四周一干唐门弟子也被引得放声痛哭起来。 悲凄的哭声,在风中飘浮着,连天上的炎阳,都变得惨淡无光。 蓦地,唐秋霞举袖拭干眼泪,霍地起立,由于她这一突然的举动,使得跪在地上的那些唐门子弟俱停止了哭泣,抬头注目。 只见这位平素仁慈,从未发过怒的唐秋霞,脸色铁青,仇恨之气,充塞着她的眉宇,红肿的秀眸,射出令人悚栗的光芒,缓缓从每个人的脸上溜过,才苍哑地沉声道:“你们都是家兄的弟子,可是家兄已经亡故,从现在起,四川唐门,在江湖上已名存实亡,所以你们是留下,抑或离去,我让你们自己选择!” 这十余名弟子未等唐秋霞说完,轰然纷纷起立,大声道:“我们要报仇,只要师姑在,弟子等誓死相随,为掌门人复仇。” 壮烈的语声,显示出每个人内心的激动,这也是她平日待人宽厚,使人不忍相弃的关系。 而现在,唐秋霞在听完后,脸上微微绽开了一丝凄楚的笑容,她心内终算感到一丝安慰。 但在刹那间,这丝笑容不见了,变成了满脸阴霾,笼罩着一片寒霜,点点头说:“若各位真愿相随,以后就要听我的话,并且要不畏任何艰苦。” “喏!”众弟子轰然相应。 “好!”唐秋霞的目光再度巡视一周后,沉重地道:“现在各位暂时听从唐辉的派遣,唐辉,你过来。” 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剽悍少年,立刻疾步趋近,垂首躬身道:“弟子唐辉听令。”因为他正是“铁面毒神”的首席弟子。 唐秋霞沉重地道:“现在我发出第一道命令,却包括着许多事,希望在日落之前,完全做好。” 唐辉肃然道:“弟子全力去办!” 唐秋霞道:“先派两三个,分头向亲友发出家兄丧讣,其余人请将家兄收殓,就在这广场中埋葬,这些事完毕后,吩咐各人收拾些随身简单行囊,于今晚随我离开!” 唐辉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,不由大愕,抬头问道:“师姑,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片基业?” 唐秋霞悲沉地道:“要复仇就必须暂时放弃这片庄院,只要能够雪耻复仇,又何愁不能回来?同时你千万嘱咐发丧的同门,对任何人不准泄漏我们离开的消息!” 唐辉神色益发愕然了,唐家至亲好友不少,要向势力深厚的少林寻仇,更应该向亲友求援,怎么反而要隔离消息,这么措置呢? 唐秋霞见唐辉紧皱的双眉,似乎已知道他心中的疑窦,轻轻一叹道:“唐辉,你是不懂我此举的深意么?” 唐辉情不自禁地点点头,唐秋霞凝重地道:“其实我此举是不得已的,凭四川唐门的力量,要向泰山北斗般的少林寻仇,无异是螳螂挡车,鸡卵碰石,就是所有的亲友俱肯伸手,也无法抗衡少林的深厚实力,所以若要复仇,必须自秘行踪,另出奇谋。 “这样才能使少林无法找到我们,但我们却能随时随地使少林疑神疑鬼,寝食不宁,而且也不会连累别人!” 经过这番解释,唐辉恍然而悟,连忙躬身道:“师姑果然智慧不凡,但是若杨大侠回来找不到师姑怎么办?” 提起杨逸尘,唐秋霞悲声长叹道:“他不会回来了,除非我能找到他,唉,现在不是谈他的时候!” 唐辉应了一声,又问道:“弟子请问目的地是何处?” 唐秋霞想了片刻,才道:“伏牛山!” 于是唐辉施礼而退,转身代唐秋霞发出了号令。 唐秋霞也向后院走去,一进后院,只见银花与平素侍候自己的丫环们早已聚在院门口,含泪迎立。 望着自些自幼相随的丫环们,再巡视这片经过自己精心布置,自幼居住的闺阁,唐秋霞不禁又潜然泪下。 于是在伤心中,她吩咐银花遣散了这些丫环,收拾行囊…… 黄昏将近,红日崦嵫之际,唐家庄的广场中,已隆起了一堆新坟,竖直着一块墓碑,那些唐门弟子都显出沉重的哀伤,栅侍着唐秋霞,跪在唐义墓前,默默告别。 没有人说话,气氛是低沉的,然而在这凄迷的气氛中,却可以领略出每个人的心声:“雪耻复仇,重振唐门。” 在默祷片刻后,唐秋霞铁青着脸色,作了离开的表示,于是十余名唐门弟子随着她走向庄外,他们离开了唐家庄,开始神秘的复仇流亡。 名震川中的唐门封闭了。 大门口落了重锁,广大的庭院,变得寂无一人,只有那一堆新坟,对着落日凄迷的彩霞…… 然而这场悲剧,似乎没有结果,在第二天的下午,满脸风尘的纪昭洵,策骑直奔唐家庄而来。 他是上少林得知少林掌门留下的消息,急急赶来,可是那位转告他的少林僧却语焉不详,使他一路上费尽猜测,不知母亲与少林掌门为何倏匆匆赶来川中唐门,难道父亲有了消息,或者又有什么要事故发生了? 此刻,他疾驰来到唐家庄前,飘身下马,正欲上前叫门之时,目光一瞥之下,蓦地愕住了。 名震川中的唐门怎会落了锁?难道唐门迁移了? 这种情形使他更想不透是怎么一回事,当然,昨天早晨发生在此地的一切变故,是他无法意料的。 是以纪昭洵怔怔站着,满腹迷雾,而且有着一份莫名的焦急。 若唐家庄真的迁移了,岂不等于少林掌门及母亲失去了联络?千里迢迢,徒劳奔波,难道自己再回少林查询消息不成? 由于怀疑而起好奇,纪昭洵心想何不进去一探。或许可以知道一些来龙去脉,心念中,他身形一长,立刻越墙而人。 可是当他一人唐家庄,目光至处,顿时大震。 一堆新坟,赫然人目,一块石碑上,刻着唐公义之墓,名震武林的唐门三十八代掌门人竟然死了,这种情形使纪昭洵大感意外。 尤其令他奇怪的是唐门弟子在掌门人死后,走得一个不剩,这岂非大乖常理? 就在他思索猜疑之际,庄门外倏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,接着咔喳一声巨响,铁锁被扭断,大门砰然打开,涌进一群人来。 这些人个个身佩兵器,二个老者,一名手持鸠头杖的老妪,三个佩剑中年汉子,他们一见纪昭洵,神色均呆了一呆。 其中一名青衣老者,目光向纪昭洵打量了一下,用询问的口气,说道:“小哥儿,这庄中的人呢?” 纪昭洵一怔,摇摇头苦笑道:“在下也正在奇怪,何以中震川中的唐掌门人倏然仙逝,而且庄中竟连一个人都没有,在下也正想找人问问…… 话方落,那青衣老者倏然顿脚向左右同伴道:“咦!看来唐姑娘是走了,咱们来晚一步了!” 另一位白衣老者淡眉紧皱道:“唉!以平素来看,唐姑娘不是不懂事的人,这次何以这么任性,连离开也没告诉老夫一声,她这么做用意何在?” 说到这里,倏然目注鸠杖老妪,道:“李婆婆,唐姑娘是你侄女,平素极听你的话,这次有没有把她的行踪告诉你?” 那持鸠头杖的老妪鼻中一哼道:“老身若是知道,岂不早说出来了,连你这‘白衣关公’都蒙在鼓里,我李昭怎会清楚?” 纪照洵听得心头又惊又疑。 惊的是这时才知道眼前这位白衣老者及鸠杖老妪,竟是名震江湖,侠名极隆的“白衣关公”蒋子平及“鸠拐神杖”李昭,以此推想,其余的青衣老者及另三名大汉必也是江湖上一流高手。 疑的是他们口中所称的唐姑娘必是唐门中主要人物,他们既是唐家亲友,怎也不知道唐门中人离去。 这时他再也禁不住好奇,抱拳一揖道:“原来各位都是唐家亲友,武林前辈,请问唐家掌门人死了多久?” 那青衣老者悲愤地一叹,回答道:“就在昨天,唉!想必唐姑娘离开,必有不得已的苦衷!” 纪昭洵暗暗一呆,忖道:“昨天,难道在昨天发生过什么事?” 他念头未落,那青衣老者已发话道:“少侠可也因接获唐门发出的讣文,急急来此?” 纪昭洵摇摇头,苦笑道:“不是,在下是欲找人,哪知到此后却见门落重锁,人影全无,听各位说话,其中似有极大缘故,敢请赐告一二!” 青衣老者唔了一声道:“此话说来话长,小哥儿,老朽先请问你找谁?” 纪昭洵回答道:“在下是在追寻家母及少林掌门人,听说他们有事来此,却不知是否已经来过?” 此言一出,这许多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,只见“白衣关公”蒋子平沉着脸色问题:“令堂是谁?” 语气之中极不友善。 纪昭洵内心暗暗惊疑,但他仍未想及其他,觉得自己母亲等决不会与四川唐家有什么纠葛,于是忙回答道:“家母就是终南纪瑶屏。” “白衣关公”脸色猛然一变,骂道:“原来你就是那贱人的儿子!” 腰际的佩刀在话声中嗖然出鞘,横刀接下去道:“你母亲把四川唐家弄得家破人亡,想不到你接着趁虚而入,说,有什么企图?” 刀泛鱼鳞金芒,加上这等严厉的口气,使得昭洵心头大震,脸色巨变,挑眉道: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蒋大侠有话好说,怎可出口厚及家母,再说家母怎会把唐门弄得家破人亡,区区实感迷惘……” 话声未落,“白衣关公”蒋子平已冷冷道:“姓纪的,你束手就缚后,老夫自会告诉你!” 纪昭洵怒道:“不论如何,要我束手,万万不能。” “白衣关公”鼻中一哼,道:“那么老夫只有动手了,姓纪的,今天除非你能闯出咱们六人包围,否则也只有在此地认命了!” 话声中,鱼鳞金刀一挥手就是独门刀法“青龙十八式”,挟着如山岳般的金风向纪昭洵劈到。 招式奇奥,出势如电,惊怒交加中的纪昭洵眼见金芒耀眼,金风扑面,已无暇多想,急忙长剑出鞘,护身挡去。 呛当一声金铁交鸣,纪昭洵虎口一震,脚下连退二步。 这时他才感到这位以十八路青龙刀法威震江湖的“白衣关公”,盛名果非虚传,据说任何武功高强的高手,在他这十八路刀法未使完前,休想伤他分毫,但若上手即失先机,万难全身而退。 纪昭洵一招甫接,就发觉不妙,感到对方刀上不但内力沉厚如山,而且招势奇奥,只见满空金光,不可视物。 好在他自服少林掌门所赠圣药大还丹,内力已非昔比,慌忙剑式一紧,施出家传追风剑法,拚命护住周身。 同时施出百智大师所传三式佛门绝学“般若掌法”,才堪堪挡住“白衣关公”绵绵不绝,如长江大河般的攻势。 然而“白衣关公”却愈战怒火愈盛,一方面他感到凭自己成名数十年,十八路“青龙刀”已施展到十五招,仍未将纪昭洵擒下,实有损盛誉。 另——方面却因看出纪昭洵所以不败,完全靠那三式武林绝学,觉得唐秋霞传讯,终南纪家与少林相互勾结,果然不虚!是以他刀法一紧,招招不离纪昭洵要害,立意把纪昭洵伤在刀下再说。 另一方面,纪昭洵却愈打愈心惊,愈打愈迷糊,一个“白衣关公”已使他应付吃力,若不仗着少林奇遇,功力陡增,早已落败。 然而四周还有五个虎视眈眈,围而未动的高手,看来眼前一战,要脱困而出,已不可能! 由他们这般仇视自己,非欲置自己死而后已的情形看来,自己母亲弄得四川唐门破人亡一节,谅非虚假。 但是纪昭洵不懂,母亲为什么要这般做呢?平素未闻她与唐门有什么过节,怎又远远跑来四川,惹下这般风波呢? 他内心困惑万分,但在“白衣关公”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,却无法分神喝问。 这时二人交手已到第十七招,蓦见“白衣关公”猛然一声大喝:“躺下! 刀锋一沉,拦腰削到,眼看势猛力沉,纪昭洵不敢硬拚,剑走偏锋,轻轻一转,削向对方有执刀手腕。 哪知剑势方出,刀影立渺,只见“白衣关公”一声冷笑,缩腕收刀,身形一旋,已到纪昭洵身后,刀锋立劈而下! 这一着正是十八路青龙刀法最后一招“龙影幻飞”!变化之快,犹如电光为,纪昭洵一剑削空,人影刀光俱失,心中大惊之下,顿感不妙。 在这危机一发刹那,他身形亡命向前一冲,左掌却以“甩阴手”提足十万功力,向后拍出二掌! 可是他躲过了“白衣关公”最后一招杀着,却未防离身最近的铁拐婆婆鸠头杖已疾如电光一般,向他腰际点到。 他耳中陡听到耳际一声冷叱:躺下!脑中念头尚未转过来,腰际一痛一麻,人已被点住“麻穴”,软瘫在地上。 这时纪昭洵心中惊惧交进,目光一转,见出手暗算自己的竟是铁拐婆婆,不由脱口骂道:“成名人物竟效小人暗算行径,无耻之极!” 铁拐婆婆脸色一红,另一名黑衣大汉,一个箭步上来,伸手抓起纪昭洵冷笑道:“咱们是为已死的唐大侠报仇,并不是跟你比武。还讲究什么江湖规矩,小子,今天你只有认命了!” 说话声中,抓着纪昭洵走到唐义墓前,其余人也跟着围拢来,只见铁拐婆婆向着墓碑,悲沉地祷告道:“唐义,你为子维持唐门尊严,保护弱小幼妹,死得难以瞑目,现在老身与蒋大侠,郭大侠,巴山三剑先来祭奠你,并且先以纪瑶屏儿子的鲜血,奠你亡魂。” 纪昭洵暗暗一叹,觉得自己生命已是完了,而且死得实在不明不白,他愤怒的星眸正自闪动,却见另一名汉子转身从腰际霍地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,走近面前,冷冷道:“姓纪的,现在要剖你的心祭我唐义大哥,你临死前有什么遗言么?” 纪昭洵怒极冷笑道:“可否先示姓名。” 持匕首的汉子道:“区区莫英,在巴山三剑中排行第山” 纪昭洵一哼道:“原来是巴山三剑莫二侠,能否再赐告家母与唐门纠葛的原因?” 莫英嘴一撇道:“你母亲‘骚观音’要找丈夫,天下男人多的是,却偏偏要抢唐姑娘新婚丈夫,还仗着少林之势欺人,害得唐义死于百智秃驴之手,你认为你母亲有没有理?” 抢唐家小姐的新婚丈夫?这算是什么话?难道自己母亲发疯了不成? 纪昭洵心头更加糊涂了! 只是若说自己母亲疯了,那少林方丈也跟着疯了不成? 眼望着莫英举起匕首,作势欲刺的刹那,纪昭洵倏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挣扎生存的勇气,觉得此刻问不问清楚,结果还不是一样! 他暗暗叹息一声,倏然闭上了眼睛…… 就在这时,唐家庄的墙头上如风扑人一条人影,泻落当场。 这些正要拿纪昭洵血祭的唐家亲友闻声而惊,纷纷抬头,目视之下,齐齐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声:“啊!杨相公……” 不错,来的正是青衫飘飘,神态潇洒的“傲公子”杨逸尘。 可是此刻他的脸色,却是一片冷漠,不过使人一眼就能看出,在这片冷漠的脸色后,隐藏着无比的重忧! 对“白衣关公”这些人来说,杨逸尘突然回来,使他们大感意外,在他们所得的唐门传讯中,这位“傲公子”不是已经旧病复发,下落不明了么? 可是现在从杨逸尘外表来看,哪有丝毫病症?他们当然不知道杨逸尘在这两天中另有一番遭遇。 然而在杨逸尘的眼中,当前的情形又何尝不使他大感讶然。 当他离开的时候,耳中虽闻到几声尖叫吆喝,却想不到唐义竟已亡故,现在三尺石碑,墓木已拱…… 第 七 章掷地交杯父子散 只有麻穴被制的纪昭洵,耳听得杨相公的称呼,心头虽然一震,却因身躯动弹不得,无法转首看个明白,只有心中在猜!来的是杨家堡的二叔还是三叔。 他却万万想不到来的人正是他久觅不见,以为已经中毒而亡的父亲。 此刻杨逸尘目光一扫,心中有太多的疑惑,于是先抱拳向铁拐婆婆等一揖,道:“想不到蒋老前辈,李婆婆,郭大侠,莫氏贤昆仲都在这里,请问秋霞呢?” 铁拐婆婆一顿鸠头杖叹道:“她们都离开了,可怜的只是唐义,死得这般凄惨,唉! 不过皇天总算有眼,你能够好好地回来……“ 说着已老泪纵横,布满了苍老枯干的面颊。 杨逸尘长长一叹,苍凉地道:“在下一身罪孽,连累得唐家如此下场,内心痛苦,实无可言铭,唉!唐义大哥,你若泉下有知,请千万宽恕小弟的罪过。” 说着已走到墓前,恭恭敬敬地深深三揖,拜墓完毕,转过身来,与纪昭洵一打照面,神色又是一震! 纪昭洵心头也是怦然,这人怎么像自己,不是杨逸凡及杨逸仁,莫非就是自己的父亲? 他脑中刚升起这个念头,还没有开口,杨逸尘用手一指,对铁拐婆婆问道:“婆婆,此子是谁?” 他虽想到唐义在自己走后必与少林发生了冲突,落得这般下场,却不明白这些唐门亲友为什么要拿这个年青小伙子开刀! 铁拐婆婆阴森地道:“他就是纪瑶屏的儿子纪昭洵。” 纪昭洵?杨逸尘脑中轰然一震,目光注视着纪昭洵道:“你就是昭洵?” 由于这句话,以及那种恍若相识,非常相似的神容,纪昭洵明白了,他不但明白眼前的人是自己父亲,而且也隐约猜到母亲远来川境,与唐门发生冲突的原因。 梦中的音容,渴思的亲情,在纪昭洵眼睛中交炽成一片滂沱的泪水,自眼眶中滚滚而落,不由已地激动的喊着:“爹………” 杨逸尘也激动了,望了望生下来未见一面儿子,倏然发出了一声长叹,对执着匕首的莫英道,“莫二侠,可否放了此子!” 抓着纪昭洵的“巴山三剑”老大莫怀中愤然道道:“杨兄,你难道忘了唐大哥惨死之仇,唐姑娘弃家之恨?” 杨逸尘长叹一声道:“这都是杨某惹出来的恨事,但母罪不涉子,若各位真的爱护我杨逸尘,又何忍心在我眼前,杀我亲子,唉!各位想必明白,与他虽无名份,却有骨肉之实,若真要拿他血祭唐大哥,我杨某愿顶替一死,万望各位手下留情!” 这番话说得“白衣关公”及“巴山三剑”这些人俱都愕然相视,作声不得! 他们怀着悲愤的心境来吊丧,一见纪昭洵,只想到发泄仇恨,却没有想到另一面纪昭洵与杨逸尘的骨肉关系。 此刻双方都保持了一份无法言喻的沉默,半晌铁拐婆婆才一顿拐杖道:“罢了,莫老大,放开他!” 鸠头杖一举,解开了纪昭洵麻穴。 莫怀中闻言只能放手,纪昭洵已扑近杨逸尘身前,拜倒地上,泣道:“孩儿拜见父亲!” 杨逸尘却一闪,叹道:“昭洵,你快起来,唉!对你来说,我无抚育之德,却有延祸之罪,怎还能受你一拜!” 纪昭洵径自拜了三拜,起立道:“爹!你别这么说……” 杨逸尘却打断他语声道:“有事等下说。” 纪昭洵停止了语声,他感到在这许多充满敌意气氛的唐家亲友前,确实不是父子叙情的时候。 只见杨逸尘长吁出一口气,又向铁拐婆婆等人长长一揖,道:“蒙各位面赐隆情,逸尘唯有铭心刻骨,今天回来,本欲向秋霞有所交代,不料她已不在,不过有各位前辈在,也是一样,若遇到她,可以告诉她,我仍安好无恙,切勿多虑,言尽于此,容先告辞!” 说完拉着纪昭洵,就欲长身离去。 却见铁拐婆婆鸠头杖一横,急急喝道:“杨相公,你怎么就走了?” 杨逸尘身形一顿,苦笑道:“婆婆,唐家庄中已没有人,我留此还能做什么?” “白衣关公”蒋子平鼻中一哼,道:“逸尘,你这话就错了,唐姑娘不知去向,你应该同咱们在一起,商量寻找办法,何况还有复仇之事……” 杨逸尘一声浩汉,接口道:“一切都是区区之罪,各位何必再多事牵连,造成大劫,至于这场风波,自有人安排化解,请各位耐心等候,由衷之言,请各位包涵了!” 这次说完;再不等对方开口,一拉纪昭洵,急如闪电,向庄外疾泻而去,片刻之后,人影全无。 铁拐婆婆等人眼睁睁地望着杨逸尘父子离去,每个人的脸上,都露出愤愤不平之色,尤其铁拐婆婆,猛然一顿鸠头杖,没地三尺,首先开口骂道:“看来秋霞冤枉救他一条命,他那种神态,似乎对唐门生死无动于衷!” “白衣关公”也愤然道:“嘿j老夫不信,少他一个杨逸尘就不能报仇,李婆婆,走,先回到老夫寓所,商量对付少林的步骤。” 于是这些人在悲愤的心境下,离开了唐家门,伏下一场更大的杀劫。 而此刻杨逸尘却带着纪昭洵专拣僻野无人的荒野飞奔,约摸一个时辰,纪昭洵跑得气喘咻咻,实在忍不住了,侧首问道:“爹,你要到哪里去?” 杨逸尘这才目光四扫,见四周没有人,拣了一株大树下停身长叹一口气:“好,就在这里吧!” 接着打量了纪昭洵半晌:“你知道你母亲在哪里么?” 纪昭洵摇摇头,道:“孩儿正是闻讯母亲到川中,才追踪而来,爹,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” 杨逸尘浩汉着,低沉地道:“你找到母亲,告诉她,请勿以我为念,同时应该告诉她,我这条命是四川唐家所救,以后碰到唐门中人,应该看在我面上,千万容忍……” 纪昭洵一愕,不等父亲说完,急急道:“爹难道不同孩儿回去?” 杨逸尘长叹一声道:“我一身情孽,找她又有何益,今后将遁身空门,礼佛忏悔,孩子,咱们今天初聚,也是最后一面……” 纪昭洵大吃一惊,急急喊道:“爹,这怎么可以,妈十八年来吃了这么多苦,念念不忘昔日的感情,好容易弄清楚其中误会,盼望着能与爹团圆……” 杨逸尘脸色一沉,恢复了一处无法形容的冷漠表情,截口道:“昭洵,你不要再说下去了,若你心中还有我这个父亲,不妨下些功夫,代为父的去查访昔年是谁在施弄阴谋……” 纪昭洵忙接口把追觅“落魂双铃”白乐山的经过,简略说出,听得杨逸尘神色变了一变,喃喃道:“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,昭洵,你心中怀疑的四位以弓箭闻名的高手,其中一个,刚才就在唐家庄中!” “谁?”纪昭洵心中一震! 杨逸尘道:“那个青衣老者就是饮誉武林,号称川中双神箭之一的‘百步穿扬’郭文风。” “啊!”纪昭洵一声惊讶,道:“爹,我何不回去再找他查问一下?” 杨逸尘倏长叹一声道:“不!我还有我的事,昭洵,话已说完,咱们就此分手吧!”说完身形一长,疾掠而遁。 纪昭洵一呆,急忙纵身追赶,口中喊道:“爹,你去哪里,我伴你一齐去!” 他感到追查杀白乐山的凶手不急在一时,此刻唯有使父亲回心转意,才是最重要的,若是父亲真做了和尚,母亲将来怎么办? 于是他心中更加焦急了,由于焦急,他提足真元,拚命急追。 可是杨逸尘的轻功,无论身法及速度,似乎比纪昭洵高上一筹,双方的距离,好像愈来愈远。 纪昭洵简直心焦如焚,急急大喊道:“爹……你快留步……” “爹……你想想娘啊……” 可是任纪昭洵如何大喊,杨逸尘听如不闻,毫不回答,一味急奔。 纪昭洵喊得声嘶力竭,血泪俱下,但杨逸尘的身影已渺如黑点,渐渐远不可及。 这一来,纪昭洵更加急了,他觉得喊既无用,远不如留点力气,追人要紧,在这种关头,可见纪昭洵的潜在毅力及韧劲,他几乎不顾脱力累死的后果,真元倒转十二重楼,猛起直追,向前面那点已奔上山岭的黑影跟踪。 这一来,距离果然拉近了不少,但杨逸尘的身形却在一个转弯后,失去了影踪,等到纪昭洵赶到那山脊转弯处,哪里还有半丝人影。 却见不远处对面山坡上,矗立着一所小寺院,红墙四围,雕檐飞突,正传出一阵阵悠扬的钟声。 一呆之下,忧急交进的纪昭洵,心头倏然一动。 在这荒岭中,四周并无人烟,父亲突然失踪,除了这座寺院外,别无可疑之处,何况他说过要遁迹空门,莫非此地就是他欲出家的地方? 此念一起,他不再怠慢,脚下一垫,就向那座寺院扑去。 一抵门前,只见寺门紧闭,那阵悠扬的钟声,也突然停止,峰谷回音陡灭,顿时给人一份难耐的沉寂。 纪昭洵忧急之下,也顾不得礼数,不遑敲门,长身越墙而人,停身于天井之中,目视之下,微微一怔! 这座寺院,的确小得可怜,周围不过一亩余地,此刻狭小的前殿中,端坐着一个枯瘦老僧,灰色的僧衣,纹风不动,那枯癯的脸上,显示出年龄至少已七十开外,正垂帘闭目,在蒲团上盘膝人定。 但是,却不见父亲丝毫影子。 纪昭洵呆。了一呆,飘身掠到殿门,急急道:“大师请了!” 这才见那老僧缓缓启开双目;打量了纪昭洵一下,毫无表情地冷冷道:“施主何为而来?” 纪昭洵忙一揖道:“在下找人……” 老僧“唔”了一声道:“找谁?” “我父亲。” 老僧又唔了一声道:“你父亲是谁?” 纪昭洵暗暗苦笑,自感说话的确无头无尾,忙回答道:“家父杨逸尘,刚才来此,在下想请大师转告,出来一见。” 他唯恐老僧推托不知,故表示出看到杨逸尘人寺的口吻。 但老僧的回答,坦白得出乎于纪昭洵意外,只见他缓缓颔首道:“不错,杨施主确在寺内,请问施主见他何事?” 纪昭洵一怔之下,大喜道:“大师千万帮忙,在下初见生父,久渴亲情……” 老僧未等他话说完,冷冷接口道:“你刚才不是见过面了么?” 纪昭洵忙点点头,悲痛地道:“但家父灰心红尘,欲遁身空门;不说在下亲情虽弃,家母更日夜翘首盼望,故特追来,欲思挽回。” 老僧冷冷道:“孝思可嘉,可是晚了!” “晚了?”纪昭洵神色大震,急急叫起来道:“不!不! 我父亲绝不能做和尚,他刚刚进来,怎说晚了?“ 老僧依然冷漠无比地说道:“一入佛门,即绝红尘,施主,你还是回去吧!” 纪昭洵急得星眸通红,大叫道:“不行……” 老僧突然脸色一沉,截口冷冷道:“做和尚有什么不好?” 纪昭洵怒吼道:“我不管好不好,但家父决不能做和尚……” 老僧冷笑道:“佛门虽广,却只渡有缘之人,你父亲自愿皈佛,你在此穷嚷有什么用?” 纪昭洵又急又怒,厉声道:“和尚,家父此举莫非是你捣的鬼?” 老僧不愠不怒,冷冷道:“这话又奇怪了,令尊看破红尘,与老衲有什么关系?” 纪昭洵狂笑道:“天下寺院何至千百,家父若要出家,哪里不能剃度,却怎会跑到你这座荒寺野庙来皈佛,这不表示是你这和尚引诱捣鬼,还有什么?” 老僧倏然嘿嘿道:“施主,你的话又错了,只要心中有佛,何在乎寺院大小,捏磐乐土,一粒沙就是大干世界,若令尊与佛无缘,老僧就是舌烂莲花,还不等于是耳边东风,像你施主,老衲纵有引诱之心,也等于黄老说经,徒自取厚。” 纪昭洵狂叫道:“和尚,我不是与你争辩佛理来的,我要你把我父亲交出来。” “嘿!”老僧又是一声冷笑道:“佛门静地,岂容你如此无礼,若令尊愿意见你,岂不早已出来了,老衲可以再点明施主,来日你们父子尚有一段聚首之期,此刻切不可扰他方静之心。” 可是这番话,纪昭洵哪里还听得进去,他怒火焚心,只感到父亲所以出家,必是受了这老和尚的蛊惑,此刻觉得欲见父亲,必先除此障碍。 有此一念,杀机陡起,他厉喝一声道:“老和尚,你断人父子之情,简直灭绝天性,小爷若不杀了你,你也不知道厉害,打!” “打”字一出,双掌已扬,猛向盘坐老僧,当胸劈去。 就在他真力要发未发之际,陡然听得通往殿后的门口响起一声大喝:“昭洵,还不住手!” 随着语声,走出一位淡青袈沙的中年僧人。 纪昭洵闻声转目,心头怦然大震,举起的双手,不由自己的无力垂落,惊呼道:“爹……你怎么……” 下面话已因伤心欲绝,随着眼泪哽住。 不错,那中年僧人不是别人,正是他父亲杨逸尘。 可是此刻的杨逸尘,头上已是牛山濯濯,加上了九个发亮的香洞,一位风度翩翩的傲公子,在片刻之间,已变成了看破红尘的和尚。 这种巨大的变化,却使纪昭洵心头酸楚万分,百感交集,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。 却见杨逸尘脸沉如水,喝道:“逆子,你竟大胆犯上,还不对吾师天一神僧跪下,请求宽恕。” 悲痛中的纪昭洵心头又是一震! 他想不到眼前这位枯瘦老僧,竟是武林中只闻传说,极少人见面的奇僧“天一神僧”,想起自己刚才的冲动不由冒出一身冷汗。 在父亲的厉喝下,纪昭洵只得噗地一声,向神僧跪下。 只见杨逸尘也恭敬地向“天一神僧”跪下,垂首合什么:“逆子无状,尚请师父看在弟子面上,恕罪一二。” 始终似愠不火的“天一神僧”,这时才长叹一声道:“一了,刚才我还担忧你的道心,此刻看来,你终算已排除尘障,坚定意志了!” 已取僧号“一了”的杨逸尘躬身合什道:“弟子幸遇神僧当头棒喝,既知满身是罪,一生情孽,岂能再坠苦海?” 天一神僧点点头道:“一点佛心,即是善因,无怪少林方丈那么赏识你,可惜他禅机未透,陡增风波,唉,劫运在数难逃,老衲只能尽人事了!” 一了僧忙道:“弟子一切,但求神僧安排!” 纪昭洵跪在地上,虽对天一神僧的话不完全懂。可是他坚毅而痛苦的内心,极不愿接受这种骨肉分离的事实,他感到自己有责任促使母亲和父亲团圆,于是他觉得,天一神僧实在是一个障碍,若要挽回父亲向道之心,唯有先解决天一神僧。 这刹那间,他心中萌起一份杀机,但是碍于父亲对天一神僧的恭敬,他犹疑着不敢下手。 就在这里,天一神僧对纪昭洵长叹一声,道:“小施主起来吧,老衲这次巧遇令尊也算有缘,令尊能从苦海中回头,你应该庆贺才对。” 纪昭洵缓缓起立,悲愤地道:“晚辈自幼孤苦,家母半世悲痛,这些事令人欲哭无泪,还说什么庆贺……” 天一神僧起立接口叹道:“孩子,我懂得你的孝心,但为父的实已心念俱灰,这次若不遇到神僧当头棒喝,惊醒迷魂,为父的在旧病复发下,不知又将生出多少事故……” 纪昭洵忙道:“爹……至少眼前并没有事发生……您……” 天一神僧冷冷一笑,接口道:“纪唐二家,家破人亡,三湘杨家,鸡犬不宁,堂堂少林,六神无主,这许多事你难道还觉得不够多?” 纪昭洵愤然道:“往者已矣,来者可追,佛门既讲因果,高僧就不应该无视晚辈一片孝心,家母半世贞节……” 一了听儿子居然顶撞出这番话,神色不禁一沉,喝道:“昭洵,你敢在我面前日无尊长?” 纪昭洵星眸中泛起痛苦的泪光,悲声道:“爹,孩儿现在顾不了别的,只希望你能回心转意……” 天一神僧却轻叹一声道:“小施主,你对因果看法,现在还未透彻,因有前世之因,果有来世之果,老衲虽不知令尊前世如何,却看透他今世若不跳出三界,将来痛苦,更倍于现在,而对你母子并无多少补益,那时你更将忏悔不及!” 纪昭洵大声道:“我不信……” 天一神僧脸色倏然一沉,道:“信不信由你,但令尊一己痛苦尚在其次,老衲是不欲杀劫愈形扩大……” 纪昭洵冷笑道:“神僧前辈连晚辈母子孤苦之情都不顾,还谈什么挽救浩劫,普渡众生……” 说到这里,双掌猝然扬起,运足十二成功力,猛向天一神僧当胸劈去。 这忘命一击,狂飚砸地,却吓坏了一旁看破红尘的杨逸尘,他料不到儿子的脾气是这般固势任性,明知天一神僧的功力已致化境,还敢奋不顾生出手。 惊怒忧惧的杨逸尘张口还未出声叱喝,却在这刹那间,拼命扑向天一神僧的纪昭洵倏然一声闷哼,身形像碰上了有弹力的墙壁一般,身躯陡向后倒飞出去,吧达一声,摔落殿外四方的天井中,口角鲜血丝丝流出,人已一动不动。 只见天一神僧猛然长身而起,白眉一挑,双目精光闪烁,显然已起怒意。 天一神僧虽然已经出家,但究竟父子连心,见状大惊之下,方欲掠身出殿,查看纪昭洵生死,瞥及天一神僧表情,吓得连忙跪地道:“犬子无状,请神僧宽恕,千万看在弟子薄面……” 天一神僧倏眼皮一垂,立掌低诵了一声佛号,叹道:“老衲早已戒杀,岂能再与令郎计较,不过,从另一方面看来,令郎的确是个孝子,唉!老衲就索性成全他一番吧!” 纪昭洵从晕迷中渐渐苏醒。 当他睁开眼皮时,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,于是他想起自己骤然出杀手,欲毙天一神僧的情形,当时出手,全部功力孤注一掷。 只觉得从天一神僧身上发出一股反震之力,使自己逆血穿行心脉,椎痛之下,晕死过去,……莫非现在已在阴曹地府? 疑生疑死中,他咬咬牙齿,却有疼痛的感觉,他倏感觉得自己并没有死,于是再试运气之下,不但体内毫无痛苦,而且真气畅顺,比往昔轻快了一倍。 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 纪昭洵顿时惊疑了,转目一望下,这才看清自己仍躺在漆黑的殿中,殿外,繁星闪烁,已是夜晚了! 于是,父亲的影子,又映入他的脑中,他长身一挺而起,这微一用力,竟跃起三尺之高,身轻如燕的感觉,竟使他感到莫名其妙。 陡然间,他的目光被神案所吸引,神案上的香炉下,压着一张黄色纸笺,旁边还放着一本薄薄的绢册。 他急忙过去,在案上取了火石、点燃了灯,抽出纸笺一看,首先映人眼帘的是,字谕昭洵吾儿六个字…… “唉!父亲终于走了……” 纪昭洵倏然暗暗悲叹,继续看下去! “……你孝心可嘉,但举止愚蠢,几陷万劫不复之地……神僧前辈,佛眼慧觉,岂是凡俗能窥其心胸,你胆大妄为,实使为父痛心……尚幸神僧前辈胸襟如海,看在为父薄面,不但不对冒犯行为深究,并以毕身修为,以输元大法增加你二十年功力,并因你将来追究昔年冒吾之名播弄阴谋之元凶,另赐三招剑法,希你好自为之。 为父今后尘缘已了,与你关系,也到此为止,请转告令母,勿再以我为念,并望你切勿空费追念,临别依依,一了留言。“ 灯光摇曳下,看完这些,纪昭洵已泪下如雨,暗暗唉叹…… 初仰亲颜,却是一幕伤心离死别,他不禁恨恨地抓起那册题着“菩提三大剑式”的薄薄剑谱,双手一扯,就欲撕裂…… 但在一转念间,他含泪发了一声冷笑,翻了一翻剑谱,揣入怀中,他想:武功为武人之本,自己何不以子之盾,攻子之矛,不论天一神僧怎么对待自己,绝不能阻止自己找觅父亲的念头。 于是他面对神象,暗暗起了誓言,不论何种阻碍及压迫,我纪昭洵必使父亲还俗,与母团聚,死所不辞! 第二天清晨,纪昭洵默然离开了那座荒僻的小寺院,心中怀着对天一神僧的余恨,及对父亲忆念,决定先打听一下母亲及少林方丈的行踪。 来时由于追踪父亲,未辨方向,此刻才发觉原来身处一片峻山丛岭之中。 由于地理不熟,他化了几乎两个时辰才走出山区,陡然间,头顶一阵卟卟之声,一样东西落在脚旁。 纪昭洵一怔为之停步,低头一看,原来是只斑鸠,翅膀上贯穿着一支竹箭,正在蠕动哀鸣。 他好奇地伸手拾起,陡然觉得这支竹箭的形状像在哪里见过似的。 心念一转间,猛然一震,“落魂双铃”白乐山死后,自己曾在草丛中拣到一支竹箭,不是与这支箭完全一样么? 思潮方起,还未分析,倏听到一声娇喊:“这鸟是我射到的,还我!” 纪昭洵抬头目注,只见一条娇小的绿影,凌风急掠而至。 一个手执一张尺长雕弓的绿衣少女,飘落身前,杏眼,桃腮,神态幽雅而带着一分刁蛮,看得纪昭洵心头又是一震! 啊!这不是在杨家堡前鞭两羞恼了“铁扇书生”狄英,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崔家凤姑娘吗? 在又震惊又高兴的心境,尚未招呼出口,崔家风秀眸也是一呆,但却先笑着开口了:“啊,原来是纪少侠……。” 纪昭洵脸色一红,忙把斑鸠一送,抱拳道:“想不到是崔姑娘,昔日匆匆一别,未料竟在此相见!” 崔家凤接过鸟儿,秀眸一飘,道:“原来你还认识我,我还以为你忘了呢?” 纪昭洵忙道:“姑娘昔日挺身仗义之情,在下怎敢相忘……” 崔家风哼了一声道:“既没有忘记,那天我在岳阳城中等你,你为什么不来?” 纪昭洵脸色一红,呐呐道:“在下那天另有急事,以致没有赴约……” 看到他那种窘迫的样子,崔家凤反而感到不好意思,轻笑一声道:“别急,我是与你随便说说的,今天见你,我特别高兴,来,寒舍离此不远,而且有人真正天天念你!” 纪昭洵一怔,愕然道:“是谁?” 崔家风嫣然道:“令堂大人。” 纪昭洵一听到母亲,心头大喜,急急问道:“我母亲在姑娘府上?她怎么会到你府中的?” 崔家凤脸上的表情倏然沉重起来,轻叹一声之后,移动莲步,说道:“我们边走边说吧!” 纪昭洵受了这份感染,点点头,也跟着移动脚步,心中却已感到一定又有什么不妙的事,只见崔家凤凝重地接下去道:“我要先告诉你,令堂最近个性脾气非常暴躁,所以你稍待相见,千万别伤心,触发她的惨痛记忆,引起不良的后果。” 纪昭洵目光灼灼地讶然问道: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她已丧失了一半以上的功力!” 纪昭洵顿时一惊,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“唉!令堂中了唐门剧毒暗器‘七毒砂’……” 接着崔家凤把在唐家庄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纪昭洵,说完经过,又叹道:“这些都是少林掌门叙述的经过,他们途中巧遇家父,当时急着找不到治疗处所,才由家父接来寒舍,唉!要不是那些和尚拘泥着男女之嫌,也不会延误了治疗令堂的时间,致使令堂几乎功力全失!” 纪昭洵的心境立刻又低沉了,父亲出家,再加上此刻母亲中毒未复元,他觉得心中的痛苦,无以复加。 同时,他也了解父亲所以灰心尘世,矢志向道的缘故了,他想:若是自己处在父亲的地位,在这里绝大误会的夹缝中,又怎么办? 上天作弄人,竟至于斯,纪昭洵暗暗怨恨着,但却对父亲这么一走了之,大不以为然,事情终要有个解决的办法,弃而不顾,又怎能解开这个痴结? 思潮起伏中,已走到一座广大的庄院前,只见崔家凤轻声道:“到了!” 纪昭洵收敛杂念,目光一扫,眼前石库门耸立,墙高三丈,屋脊重叠,暗暗道:“好大的府第!” 只见崔家凤拍动门环,招呼了一声,大门呀然而开,一名青衣家丁躬身叫了一声小姐,肃立一旁。 纪昭洵跟着跨进门槛,目光瞥处,但见耸楼高阁,大厅辉煌,来往家丁,个个举止矫健,不禁为这份气派所慑! 这时,他倏发觉自己还未问清她的父亲是谁,稍待见面,岂非失礼。 念头至此,方欲启口,蓦见大厅门口出现一人,扬声问道:“凤儿!你回来了么?带着谁回来?” 听语气,纪昭洵就知道是崔家风的父亲,凝神望处,只见徐步而至的崔家风父亲竟是个风度不凡,年约四十余岁,目光炯炯的蓝衣文士。 这刹那,纪昭洵呆了一呆,这位崔家凤的父亲岂不正是在黄鹤楼旁,对自己有指示之德的“巫山惊神鞭”崔九龙么? 这时他才恍悟崔家凤的身份,一愕之下,不待崔家风介绍,慌忙上前一揖道:“原来前辈就是川中崔大侠,晚辈纪昭洵拜见!” 崔家风讶然道:“啊!爹原来早巳与他认识、我怎么不知道!” “惊神鞭”潇洒地笑一笑,对女儿道:“为父的也是那次在黄鹤楼与他相识的。”目光转视纪昭洵道:“贤侄来的正好,令堂天天在想念你,可惜你晚来了几天,否则却可与你令尊见上一面。” 纪昭洵轻叹道:“晚辈已见过家父了” 崔九龙神色一怔道:“在哪里?” 纪昭洵道:“就在这巫山之中,一座无名无匾的小庙内。” 崔九龙讶然道:“现在人呢?你怎不同他一起?” “已经跟人走了!” “啊!你没有挽留他……” 纪昭洵悲痛地道:“家父已看破尘世,出家为僧!” 崔九龙眉头一皱道:“令尊也是……唉!那和尚也凭地可恶,贤侄,不必伤心,只要人在巫山,崔某负责把他找回来!” 纪昭洵摇摇头道:“不可能……” 崔九龙眉一挑,哈哈笑道:“除非令尊心如铁石,崔某自信除此以外,还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,何况少林对令尊去向,也极关心,百智掌门因少林有事,已返中原,临走曾嘱代探消息,若有困难,去函通知,立可赶到。” 纪昭洵叹道:“晚辈也为此事恨怒,可惜那和尚不是别人……” “是谁?” “就是传已物化的天一神僧。” 天一神僧名垂武林一甲子,功参造化,三十年来,已无人见过他侠踪,崔九龙闻言神色猛然一震,默然了。 片刻,才沉重地一叹,道:“此事慢慢再说,来,先去见你母亲!” 纪昭洵点点头,于是随着崔氏父女穿过厅房,走到第二座偏院一间雅厢前停步,崔九龙扬声道:“纪姑娘,令郎来看你了!” 房门立刻启开,二名丫环纷纷作礼,纪昭洵已情不自禁的冲人室中,只见母亲正盘膝端坐,似在运功,此刻神容更是苍白憔悴,秀眸无神,心头一酸,扑身跪地,喊了一声娘,泪水已簌簌而下。 引得纪瑶屏也泪汪汪地拥扶着纪昭洵,连声叹息,母子再度相见,可是每个人都心境沉重,不知怎么开口。 崔九龙父女看到这种情形,悄悄地退身出房……于是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。相对而泣。 还是纪昭洵首先想起崔家凤的叮嘱,不宜再伤神,勉强抑制悲痛,把自老家分手后情形一五一十的说出来,但为了不再使母亲绝望,他隐瞒了他父亲出家的真相。 说完,问道:“妈,今后咱们该怎么办?” 纪瑶屏叹息一声道:“孩子,你父亲是变心了,但不论他是否变心,我们必须要找到他,同时昔年阴谋的主凶,也必须找出来,白乐山虽死了,其中不无蛛丝马迹可寻,不过,我必须静修半年才能恢复功力,目前,只有暂时静居一段时间了……” 纪昭洵听母亲说完,倏记起几乎忘了的一件事,低声对母亲道:“妈!刚才我发觉崔姑娘在射鸟,用的箭竟与在白乐山处发现的一模一样!” 纪瑶屏神色一震,目注纪昭洵片刻,旋即摇摇头道:“这不可能,崔家与我昔年也是故交,何况前有指示之德,今有收容之恩,恐怕你心疑成幻,看错了吧!” 纪昭洵也感到不可能,一声轻叹,默默无言,但是他自信决不会看错,崔家凤所用的竹箭,的确与灞桥废园中所拾到的完全无异。 当时,自己就猜测到,谋算“落魂双铃”白乐山恐怕不止一人,那么,难道崔家凤不是主凶,就是帮凶? 若都不是,这支箭竟在此地发现,又作何解释呢? 时日一天天地过去了。 崔九龙时时来看望,崔家风更时相过从,他们对纪瑶屏母子款待如贵宾一般,尤其从崔家凤的表情中,有意无意,都显示出一种无法说明的情意。 无可否认的,白杨家堡前初见,纪昭洵的心中,就把崔家凤的影子,深深烙在心底,现在当然更深深陷入情网,因此,除了侍候母亲外,他与崔家风几乎形影不分。 可是不论如何,当他孤独一人时,就想起那支竹箭,由于不敢对这件事启口,反而变成心中的死结。…… 于是他想起眼前平静的过去了五个月的时光,母亲的功力也渐渐恢复了,还有多少时间能这般平静呢? 唉!假如能与父亲在一起,该有多好? 纪昭洵不时感叹着。 这一天,月明风轻,桂子飘香。 纪昭洵在侍候母亲安歇后,迳自一人在庭院中练剑。 自天一神僧传输二十年真元后,纪昭洵自己感到三焦已通,身轻如燕,尤其对天一神僧所赠的“菩提三大剑式”愈练愈感到这三剑式变化无穷,精奥深邃。 正在他运剑如风,体味其中变化之时,院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娇呼:“好剑法!想不到你的功力,比从前高出这许多!” 一听语声,纪昭洵就知道是崔家凤,忙收剑凝望,只见崔家凤穿了一件白色罗衫,如燕子一般,轻轻掠到眼前。 他微微谦逊道:“凤妹夸奖,这么晚还不睡觉?” 崔家凤微微一笑道:“我听到几桩消息来告诉你!” “什么消息?” “第一件消息是唐家亲友大闹少林寺,达摩五老死伤二人,听说那一仗两败俱伤,惨烈无比。” 纪昭洵心头一惊,脸色顿时沉凝了,他暗暗叹息着,这风波起因,可说都是为了自己双亲,情形看来愈变愈坏了,于是问道:“有一件大概还有第二件吧?” 崔家凤点点头道:“第二件是丐帮找到了杀‘落魂双铃’白乐山的仇家!” 纪昭洵精神一振,急急问道:“是谁?” 崔家凤道:“就是川中双神箭之一——百步穿杨郭文风!” 纪昭洵一呆,在唐家庄中,他见过郭文风,想不到他竟是自己欲追查的主谋,却见崔家凤黛眉轻皱,接下去道:“丐帮帮主凭证的一支铁羽短箭,听说是你在君山大会上,当着天下群雄面前,交给‘千臂神丐’于焕的。” “不错,那箭莫非就是百步穿杨的独门暗器!” 崔家凤点点头道:“箭是不错,经过‘千臂神丐’查证,那式样除了‘百步穿杨’之外,没有第二家,可是姓郭的却绝口否认,而且据‘千臂神丐’的调查,姓郭的与‘落魂双铃’往昔也没有什么冤仇!” 纪昭洵一愕道:“结果如何?” 崔家风道:“因为箭是证物,确是郭家之物,故‘千臂神丐’于焕要‘百步穿杨’在中秋节前提出答复,若说不出其他缘因,丐帮就要替‘落魂双铃’报仇,不管姓郭的是受冤抑是另有蹊跷!” 纪昭洵道:“凤妹,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” 崔家凤微微一笑道:“江湖上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崔家不知道的,不过我却在为你担心!” 纪昭洵一怔道:“为我担心?” 崔家风表情忧郁地道:“假如姓郭的坚决否认,反咬一口嫁祸,你将怎么办?” 纪昭洵表情更加沉凝了!不错,不论“百步穿杨”是否会反咬一口,若没有结果,自己早晚脱不了关系。 这时,他终于忍不住了,期期艾艾道:“凤妹,有一件事,我早已想问你,为了恐怕你误会,所以一直不敢开口……” 崔家凤迅速接口道:“有什么事你干脆直说,何必兜圈子……” 纪昭洵呐呐道:“初遇你那次,我看到你能射飞鸟,你……” 崔家凤一怔,接口道:“你怀疑我也是杀‘落魂双铃’白乐山的凶手?” 纪昭洵被她一反问,脸色更尴尬,吃吃道:“凤妹…… 别误会,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也对射术有那么深火候!“ 他不好意思再说竹箭相同这件事,只能兜个大圈子。 崔家凤江湖经验极为老练,哪会看不出纪昭洵话不由衷,只是情有所钟,顿时正色说道:“昭洵,我想你这个结在心里憋了很久了吧……” 纪昭洵歉然接口道:“凤妹,原谅我,因为凡是见到会射箭的人,都会令我想起作弄父亲的人,不过我相信得过你,你绝对不会是那个阴谋者,假如你不愿回答我的问题,我决不强迫你!” 崔家凤欣慰地一笑道:“你这么说,我更要把话说清楚,不错,巫山崔家以鞭法扬名江湖,对射术并没有什么独到手法,但我却是另有所宗!” 纪昭洵觉得没有什么好问了,恐怕多问反而会引起崔家凤不快,忙强作笑容道:“原来如此,假如有机会,就请凤妹一试神箭,让我一饱眼福。” 话已岔开了,崔家凤嘻嘻笑道:“其实对射术,我现在只学了一点皮毛,当不起你捧场,假如再过三个月时间,我可以耍一套绝技给你看看尸纪昭洵颇感兴趣地问道:”什么绝技?为什么要等三个月?“ 崔家风得意地道:“因为我现在正在练习一种‘无弦弓法’,要再等三个月才能练成!” 纪昭洵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奇特的名称,不由更加好奇地问道:“什么叫做‘无弦弓法’?” 崔家风说得兴起,详细解释道:“这种弓法,可算得绝世之学,能够一弦五箭,同时齐发,练到顶点,更可承心所欲,先后发出,因为除了第一箭能听得到弦声外,其余四箭,根本无声无息,令人防不胜防,所以叫做‘无弦弓法’。” 纪昭洵本来由于好奇,可是听完了崔家的解释,心神不由大震! 他想起在灞桥废园“落魂双铃”被杀时的情形,那时没有注意到,现在想起来,当时的确听到一声弦响,但是却发现二支箭,一支在“落魂双铃”前胸,一支却在地上。 自己当初只在凶手人数上猜测,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超绝的“无弦弓法”。假如杀“落魂双铃”的人,也会这种超特的弓箭术,岂不正适合当时的情形! 这些分析,在纪昭洵脑中一闪而过,但由于情形还要进一步查证,遂神色不动,微微一笑道:“这么说,你的师父必是双神箭中另一位‘穿云神箭’冷欣大侠了!” 崔家风格格一笑道:“他若真要在江湖上露面,川中双神箭恐怕早已不敢以‘神箭’为号了!” 纪昭洵装作益发讶然地道:“哦,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位隐世高手,你说了半天,他究竟是谁?” 崔家风得意地道:“他就是我家的宾客娄傲物!” 纪昭洵一怔道:“我寄居府上也五个多月,平日怎会未见过他半丝影子?” 崔家风伸手指着方向道:“他就住在三进西跨院中,不过这个人个性乖僻冷酷,除了我及家父外,别人休想接近他,五六年来就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做些什么!” 纪昭洵听到这里,对那个尚未见过一面的娄傲物,心中更有多的猜疑,于是他心中暗暗盘算了一番,顿时有了计较。 表面上,他仍然与崔家凤闲聊着,等待把她送走,立刻回到房中,想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! 但入房后,却见母亲仍在入定,于是他觉得等查探明白再说不迟,何必现在把母亲惊醒。 退回自己卧室,他卸下长剑,看了看天色,见已将近初更,立刻轻轻推开窗户,长身而出。 由于他连遇两位佛门高僧赐予,此刻身法展开,犹如轻燕一般,毫无声息地向着西跨院扑去。 穿过两座矮墙,已进入了西跨院,展目望去,这座院子极为静雅,树林葱茏,围着一排三棂雅屋,此刻灯光闪闪,显然屋中还没有人寝。 纪昭洵伏入隐暗处,加上三分谨慎,特别调匀一口真气,扫视了一下地势,立刻疾若矢箭,向屋子临近的一棵榆树腾去。 这一欺近,立刻听到屋中有一阵语声传出,仿佛有两个人在争执!由于窗户紧闭,虽看不出是谁,却从声音中可以听出,一个正是“惊神鞭”崔九龙,另一个语声极是陌生喑哑,想必就是崔家风口中的神秘人物娄傲物了。 只听得那喑哑的语声道:“我看崔兄像要招女婿了!” “嘿!娄兄说的什么话,为了保持常态,我自己未便阻止小女行动!”是崔九龙的声音。 那娄傲物冷笑一声又道:“但是我却担心……” “有什么好担心的………?”崔九龙在反问,“我担心令媛无知,万一引起那小子注意,岂非引狼入室。” 只听得崔九龙哈哈一笑道:“娄兄是杞人忧天了……” 纪昭洵听得暗暗奇怪,他猜不透崔九龙与娄傲物谈论的是谁?难道崔家风另有什么知心人不成。 就在转念间,门户倏然开启,崔九龙辞出,那面目陌生的娄傲物冷漠地站在门口,纪昭洵凝神打量,只见那娄傲物生得长脸鹰鼻,年约四十左右,表情阴沉已极。 只见他目送崔九龙离去后,游目四下扫视片刻,倏然发出一声冷笑,转身进人屋中,嘭地一声已把大门关上。 纪昭洵思潮飞涌,深深觉得许多疑点必要澄清,但若要澄清疑点,必须要看看他房中的情形。 意念一起,他立刻存下冒险之心,轻轻飘近纸窗边,以指点破一孔,向屋中望去。